《白鸦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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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,你让方妙带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?”江知烨倚在雕花木柜台旁,指节轻叩台面。
柳漠澜指尖一顿,算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。抬眼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,:“什么话?”话音未落,手中毛笔已蘸饱松烟墨,在账本上落下个力透纸背的“叁”字。
“‘旧月照新人,莫负三春约’。”江知烨拖过一把梨木椅,椅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,:“总不能是方妙那丫头编的吧。”
柳漠澜垂眸吹了吹墨迹,:“字面意思。”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,精准点中算盘第三档的铜珠,“江大人查案查到在下的酒楼,莫不是觉得这算珠里藏着凶犯?”
“你和苏挽棠以前认识。”江知烨直截了当地说,手肘撑在柜台上,身体前倾,:“说说看?”
柳漠澜终于放下毛笔,指尖抵着下巴望向窗外。
雨丝在雕花窗棂上织成帘幕,远处河水泛着暗青色,恍惚让人想起南清城的旧时光。
“毕竟都是在南清城生活的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怎么可能不认识。”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些,指腹摩挲着算盘边缘的包浆,“何况...她曾在我这儿学过酿酒。”
“学酿酒?”
“江大人当这‘花酒’二字是虚的?”柳漠澜忽然笑了,“苏姑娘总说想酿出能让人想起春天的酒。”他顿了顿,从柜台下取出个青瓷酒盏,盏底绘着半开的樱花,“后来她学会了酿‘三春醉’,每年花朝节都要偷喝我的私藏。”
江知烨注意到他用了“偷喝”二字,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宠溺。心中忽然泛起酸涩,他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,只伸手按住对方欲收走酒盏的手:“那诗句...是你们的约定?”
柳漠澜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颤,迅速抽回手,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桌面:“不过是文人酸话。每年花朝节后,我们会去城东樱园赏樱,她总说‘旧月照新人’,说月亮看过太多离合,我们不该负了春光。”他的声音渐低,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雨声吞没,“今年...怕是去不成了。”
雨声突然急了,檐角水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。
江知烨咽下心中那种不舒服,继续询问,“那方妙带回来的木匣子,里面有什么?”
柳漠澜笑了笑“江大人该去问送匣子的人,问我作甚?”
“那你可知?这人在哪?”江知烨起身逼近,直至只离三寸距离。
柳漠澜忽然轻笑出声,向后退了半步,后腰抵在柜台边缘。他抬手轻轻在江知烨胸前画圈,那动作带着几分自毁般的诱惑:“江大人当我是万事通?南清城兽族千奇百怪.....不过,要说住处,许是在霞水居吧。”
“那柳老板知道勿忘我这花是什么意思吗”江知烨的声音突然沉下来。
柜台后的烛火突然晃了晃,险些熄灭。柳漠澜垂眸看着自己在账本上投下的影子,像在看一段褪色的旧梦。“真挚的感情,永恒的思念”
“是嘛”江知烨思考良久,:“我突然觉得这场案件是情杀了。”
“所以呢,大人还要在我这耗吗,莫要让凶手跑了啊。”柳漠澜轻轻一笑,将人推开,:“不过这坛‘三春醉’,本该是今年赏樱时喝的...现在她人都没了,酒又有什么意思?”
江知烨看着他泛红的眼角,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笑眼盈盈的酒楼老板,眼底藏着极深的伤。
他伸手按住柳漠澜握酒坛的手,触感凉得惊人:“我会查到凶手。”顿了顿,又补上一句,“用我的方式。”
柳漠澜抬头看他,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,窗外惊雷炸响。
雨声中,江知烨听见自己心跳如鼓。
“霞水居的孔雀兽人...”柳漠澜忽然压低声音,“姓云,名彻。他有个癖好,喜欢用猎物的骨头雕樱花。”他从怀中掏出枚银钥匙,钥匙环上系着半片干花,“这是苏姑娘临死前几日塞给我的,说打开城南老宅的地窖,能找到证据。”
江知烨接过钥匙,指腹蹭过干花碎屑,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樱花香,“为什么现在告诉我?”他盯着柳漠澜的眼睛,试图找出一丝隐瞒。
“因为...”柳漠澜抬手替他整理衣襟,“江大人说过,案件结束后要带我去赏樱。”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,“我想看看,没有她的樱园,是否还像从前一样美。”
雨声渐缓,檐角漏下的水滴在青石板上敲出空灵的节奏。江知烨握紧钥匙,忽然伸手握住柳漠澜的手腕:“等案子了结,我带你去看最好的樱花。”他犹豫片刻,又轻声添了句,“不是以大人的身份。”
柳漠澜的瞳孔微微震颤,皮肤泛起薄红。他轻轻抽回手,转身将那坛“三春醉”收入柜底:“江大人该走了,等会儿有位贵客要取酒。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润,却在低头时,让江知烨瞥见睫毛上的水光。
走出酒楼时,暮色已浓。江知烨握紧钥匙,身后“花月满人间”的灯笼亮起,暖黄的光透过雕花窗,将某个倚在柜台后的身影拉得很长,很长。
早春的晨雾还未散尽,江知烨的官靴已踩过三道蜿蜒的石板桥。霞水居的青瓦在晨霭中若隐若现,远远望去像浮在绿浪上的一艘孤舟——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远离人烟的庄园,沿途所见的杜鹃开得反常艳丽。
穿过月洞门时,管家说公子在后山水潭边。碎石小径旁的月季开得如火如荼,本该是仲夏夜的花期,此刻却挤挤攘攘压弯了枝头。江知烨伸手轻触花瓣,指尖沾了些露水,凑近闻时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,像久置的胭脂水粉混着潮湿泥土。他皱眉收回手,瞥见石缝里钻出几株勿忘我,淡紫色的花球蔫蔫的,花瓣边缘泛着可疑的灰黑。
水潭边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。穿月白锦袍的公子正半跪在青苔上,修长指尖抚过暗夜樱的花瓣。那花通体墨紫,蕊心却泛着暗红,本该在深秋绽放的品种,此刻却开得妖冶欲滴。公子身后拖曳着一条孔雀尾,斑斓翎羽扫过湿润的泥土,留下细碎的金绿色痕迹。
“云公子。”江知烨抬手作揖。
那人转身时,江知烨这才看清他眼角点着颗泪痣,肤色白得近乎透明,在晨雾中像具精致的琉璃人偶。
“大人远来,不知有何指教?”云彻指尖还沾着花泥,笑容却温文尔雅,仿佛早料到会有访客。
腰间的鎏金腰牌被递到眼前时,云彻的瞳孔微微收缩。江知烨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,不动声色地开口:“苏挽棠小姐的案子,公子可曾听闻?”
“挽棠?”云彻手中的青瓷花铲“当啷”落地,砸在鹅卵石上迸出脆响。他踉跄着退半步,孔雀尾扫翻了脚边的青瓷花盆,黑土中露出半截白骨——细看竟是人的指骨。
江知烨瞳孔骤缩,却见云彻已慌忙用衣袖盖住,指尖微微发抖:“抱歉,这是...园中养的猫狗骸骨,在下习惯用...腐骨养花。”
腐骨养花。这四个字让江知烨有些震惊,随后悄无声息地转移视线:“云公子与苏小姐是旧识?”
“何止旧识。”云彻忽然低笑,指尖抚过暗夜樱的花瓣,“她是我心尖上的人。大人可知,这暗夜樱是她亲手所栽?她说待花开时,要穿茜纱裙在花下起舞。”他声音突然哽咽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可如今花已开了三载,她却...”
江知烨盯着他颤抖的肩膀,正要开口,云彻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手帕掩住唇间,指缝漏出几点猩红。
“失礼了。”云彻擦净嘴角,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,“在下一直患有咳疾。大夫说...是心疾难治。”
“苏小姐...已经死了。”江知烨决定开门见山。
霎时间,云彻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崩溃。他踉跄着扶住石案,青瓷笔洗“砰”地摔碎在地,墨汁蜿蜒成狰狞的血迹。“不可能...”他喃喃自语,突然抓住江知烨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,“你骗我!她前日还托梦说要来看花!”
江知烨被他指尖的力道惊到。
哭声突然戛然而止。
云彻松开手,从袖中取出银镜补妆,指尖蘸着口脂点在泪痣上,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。“抱歉,让大人见笑了。”他重新戴上温文尔雅的面具,"大人定是觉得在下癫狂?可这世上......"他忽然噤声,抬眼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花墙,目光落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,那花枝本该柔弱低垂,此刻却直直指向天际,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掰正。
“苏小姐的死......”江知烨斟酌着措辞,"我们在她身边发现了勿忘我。"
"勿忘我......"云彻重复着,忽然剧烈咳嗽起来。江知烨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青黑浓重,好像多日未眠。
溪风忽然转急,卷着几片暗夜樱花瓣扑在江知烨脸上。他后退半步避开,却见云彻盯着飘落的花瓣出神,嘴角泛起古怪的微笑,仿佛那不是凋零的花,而是某种鲜活的生命。
“抱歉,让大人见笑了。”云彻忽然起身,孔雀尾扫过石台,将那瓷瓶扫进溪水中。瓶身翻转间,江知烨瞥见内壁凝结的暗褐色物质,像干涸的血迹。"今日实在无心待客,大人若想赏花......"他抬手虚指东侧花廊,"素心兰开得正好。"
江知烨目送云彻离去,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,才转身走向相反方向。越往深处走,气温越低,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廊道,眼前忽然绽开一片莹白——无数朵水晶兰在阴影中亭亭玉立,花瓣通透如冰,花蕊处却泛着淡淡的粉。
他下意识伸手触碰,指尖尚未及花瓣,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。云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发丝凌乱,胸口剧烈起伏,刚才的病弱之气一扫而空,眼中竟有厉色闪过:"大人为何来此?"
江知烨后退半步,撞上身后的花架,几串含苞待放的铃兰簌簌坠落。他注意到云彻此刻盯着水晶兰的眼神,如同是在看某种禁忌之物。
“迷路了。”江知烨举起双手示意无害,余光却瞥见水晶兰根部覆盖着一层黑色腐殖质,其中混着几片碎骨般的白色物体。"这花......"
“不过是些野草。”云彻打断他,袖中滑落出一把银剪,锋利刃口还沾着绿色汁液。他弯腰修剪花枝的动作格外粗暴,"大人若喜欢,明日我让人送些素心兰去府上。"
江知烨注意到云彻始终用身体挡住北侧花墙,那里似乎有片更密集的水晶兰,花茎比别处粗壮许多,顶端的花苞大如拳头,隐约透出诡异的脉动。他刚要开口,一阵山风掠过,带来隐约的腐香。
“不必了。”江知烨后退两步,故意踢到脚边的花盆,陶土碎裂声中,露出盆底缠绕的白色根须。云彻的脸色瞬间煞白,却在转瞬之间换上温和笑意,只是指尖紧握银剪的关节泛着青白。
“那在下送大人出去。”云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,却多了几分刻意的僵硬。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时,江知烨注意到先前盛开的牡丹竟有半数闭合,花瓣边缘泛起焦黑,像是被烈日灼伤。路过那处溪水时,他瞥见水中漂着几片暗夜樱花瓣,正随着水流聚成一个漩涡。
回到理尚府已是酉时,天边堆起铅灰色的云。
江知烨踩着石阶走向停尸房,却在推开门的瞬间猛然僵住——原本停放苏挽棠尸体的木床空空如也,只有几片勿忘我散落在青砖上,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。他弯腰拾起花瓣,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,与今日在云彻身边闻到的气息一模一样。
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,江知烨抬头望向霞水居方向,他想起云彻修剪花枝时的神情,那不是对待普通花卉的态度,而是像在照料某种需要精心呵护的......生命体。
一些古籍中记载了"尸花"传说,那些依靠腐殖质生长的诡异植物,会在尸体旁开出妖艳的花,而花的颜色,往往取决于土壤中残留的——养分。
江知烨握紧腰间的佩刀,转身走向马厩。身后停尸房的窗棂被风吹得吱呀作响,一片水晶兰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落在地上,通透的花瓣下,隐约可见细密的血管状纹路,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生机。
靠在都察院西侧月洞门的青砖墙上,江知烨指间转着一枚乌木令牌,令牌边角磨得发亮。里头正传来安德鲁不耐烦的嗓音:"......说了第十遍,杂食府的兽类登记该走草木司流程,你们非要扯到肉食部的漕运税——"
江知烨听着里头桌椅挪动的声响。檐角风铃被穿堂风卷起,叮铃一声脆响里,安德鲁终于推门出来。
"可算把那群翰林熬走了。"安德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一边走过来一边抱怨,"从巳时吵到申时,还是为杂食府划归的老账。大理寺的白朗非要拽着我论证獾族该算荤食还是素食,你说可笑不可笑?"说着便解下腰间的玉带,随手扔在石桌上,玉扣与青石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,:“昨儿个还有个御史递折子,说要按牙齿构造定归属,荒唐。”
江知烨挑眉看他:"往常你总说文官嘴皮子厉害,今日倒像是被磨掉了半颗牙。"他指尖的令牌转得更快,"没顺道提我那事?"
"提?"安德鲁从石桌上抓起个青釉茶盏,才发现早已凉透,遂又放下,"上回你递的文书刚让都御史批了'查无实证',这会儿再提,怕是要被御史台的言官拿笔杆子戳脊梁骨。"他瞥了一眼江知烨,浓眉一蹙,"不过你倒清闲,往这儿一靠就等现成。"
"还不是等大人您——处理完陈年旧账。"江知烨挑眉,吊儿郎当地一摊手,"方才在霞水居淋了雨,倒觉得这廊下比那满院妖花舒服些。"
"霞水居?你去那干嘛?苏挽棠的案子有眉目了?"
"眉目没寻着,倒见着些邪门事。你知道那庄子的主人吧,叫云彻。今早那庄子里的杜鹃开得比血还艳,月季压弯了枝,连本该深秋的暗夜樱都开得妖冶。最怪的是他说——"他顿了顿,"用腐骨养花。"
"腐骨养花不算稀奇,南疆巫医常用枯骨做花肥。但不分花期......"安德鲁思考片刻后,继续说道,"我等会去叫人查查那人的底细,对了,你听说过画皮妖吗,我刚翻了点以前的案账,才知道西境一直有着画皮妖的存在,百年前才归化兽盟,不过一直受人唾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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